艺术手法的杂糅,使影片的风格极为独特。《地下》的情节明显建立在现实的背景上,但却被观众称为是后现代的影片,这是因为导演深诸影视艺术的辩证法则,大胆地将不同的艺术手法糅合在一起,形成影片光怪陆离与摇曳多姿的风格。
一是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手法的交融。《地下》在叙事结构上小心翼翼地延续了传统现实主义影片的模式,其开头就是经典的开场方式。1941年4月6日凌晨的贝尔格莱德,伴随着喧闹的音乐声,马路可与佩塔驾驶着马车在夜色中疯狂地进行着一场游行,他们不时向天空抛洒纸币,大叫和狂饮,甚至向远处放枪。对于这一游行的两位主人公,观众此时尚难以摸清导演对他们的态度,但是,人物性格与人物关系已在这一幕戏中表露无遗。夏衍曾说:“我再强调电影的‘第一本’这个问题。一定要在第一本上把环境、时代、人物交代清楚。所以,第一本不拍好,就影响了整部影片”,“电影是‘一次过’的艺术,一开头就看不懂,后面就无法了解了。所以第一本特别要写好,要引人入胜,先要让人看懂,想看下去,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可偏偏有许多编剧很少重视这个问题。”显然,《地下》是符合这一要求的。在这一场序幕中,主要人物基本上都已出场,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交代清楚,马路可、他的动物园饲养员弟弟伊那、他的死党佩塔和佩塔的妻子。马路可共产党员的身份以及“女郎党”的戏谑也为情节的发展埋下伏笔,马路可与佩塔都是狂放不羁之人,但是,两人的性格又有着明显的不同,相较之下,佩塔显得更加粗豪鲁莽,而马路可则显示出精明,即使在饮酒之后仍保有清醒的头脑,这从一个细节可以看出,佩塔发疯似的四处开枪,有一枪甚至紧贴着马路可的胸前射出,还躺在马车上做着怪异的笑脸,马路可则提醒佩塔躺着危险。当车队经过一堵高墙时,高墙以倾斜的角度仰拍,马车及人群变形的巨大身影倒映在高墙之上强烈的光影效果,让观众产生梦幻般的感受。狂放喧闹的游行与巨大森严的阴影形成了对比,形成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图,从影片的开场观众即可感受到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的交融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带有超现实的色彩,佩塔家的吊灯被炮弹炸下来之后,佩塔毫不犹豫地用牙去咬电线,虽然头发被电得直竖起来,但终于将电线咬断。这表现出了佩塔不可一世的气概,也为后面佩塔遭受电刑埋下伏笔。佩塔不怕电刑,审讯者竞然愚蠢到用自己做试验,结果将自己电死。佩塔似乎被赋予了超现实的能力。英勇的佩塔被装在箱子里带走,他要求带上手榴弹,以防被敌人抓获时可以自尽,结果不慎将自己炸伤,但是,竟然没有被炸死。
二是热烈、矫饰的表演与冷峻的间离互相交错。影片开场即以流畅的运动营造出酣畅淋漓的感觉,而喧闹狂放的气息也为全片定下了基调,稍显亢奋的酒神精神正是整部影片的主体风格。影片充斥了大量闹剧化的场面,其热烈和矫饰的表演使得影片对于历史的表达变得荒诞起来。不独如此,在影片中若干道貌岸然的神圣化场面中间,导演又往往运用另一极的冷峻处理,同样起到解神圣化的作用,殊途同归,点击历史与人生的荒诞之处。
马路可在战后获得了崇高的社会地位,而佩塔却被民众当作英勇牺牲了的烈士,作为他的亲密战友,神化佩塔的英雄形象,自然也会给马路可带来更加耀眼的光环。马路可在佩塔塑像的揭幕仪式中,声情并茂地“回忆”着佩塔,但是,他刚开口时,便有大风吹来树叶,并且贯穿这场戏的始终,这不禁使人想起阿根廷索拉纳斯导演的《旅行》,同样是英雄铜像,《旅行》中的铜像竟被风吹起,《旅行》是典型的拉美魔幻主义风格的作品,尽管《地下》没有达到这一地步,但这不动声色、突如其来的风,仍然让观众强烈地感觉到导演的讽刺意味。在佩塔雕像的面部特写之后,紧接着切入的是佩塔泡在木桶中的镜头,影片又转回矫饰的风格,佩塔那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与铜像极其严肃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路可作为政府高官,经常对群众发表讲话,而视察电影拍摄现场这一场戏,对于马路可冠冕堂皇的表演可谓是一场登峰造极的表现,马路可厚颜无耻地说着种种动听的话,诸如“大家的工作是为了让死去的人复活,是为了把英雄事迹传给下一代”,极其道貌岸然,也切合当时流行的革命话语。在聆听马路可讲话的导演身边,有一个头戴纸帽的演员,不时点头似乎表示赞同马路可的讲话,但是,他的表情僵硬,颇像面瘫的日本导演北野武,他的点头赞许与他白痴似的僵硬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反讽效果,如果他只出现这么一次的话,或许会觉得只是偶然,但是,当马路可与娜塔丽娅在接见饰演他们的演员时,这位表情僵硬的仁兄居然又出现在演员的身边,看来这是导演在有意制造一种间离效果。同样,佩塔被德军抓住后高呼同伴“开枪”,但是,他的乐队的那位頗具喜剧色彩的主要乐手,开枪射击竟然射死了自己的同志,顿时使得这一场反纳粹的战斗染上了黑色幽默的色彩。
猩猩是影片中非常重要的角色,这不能言语的动物,作为人类的参照,常常被导演用来表现人类的愚妄。
1。仰拍水桶倾泻下来。
2。俯拍中景娜塔丽姬倒在井边,浑身伤痕。
3。仰拍近景佩塔表情由微笑转为惊讶。
4。娜塔丽娅倒地的小全景,镜头推,逐渐变为中景。伊那入画。
5。仰拍近景佩塔轻声叫“娜塔丽娅”。
6。小全景伊那、尤那、猩猩探视娜塔莉娅,镜头摇,佩塔过来抱住娜塔莉娅。
7。俯拍特写娜塔莉娅满脸伤痕。
8。平拍近景接近特写佩塔咒骂纳粹9。平拍中景伊那等“三人”迷茫。
10。俯拍特写娜塔莉娅睁眼。
11。平拍近景猩猩拉娜塔莉娅的手。
12。俯拍特写娜塔莉娅说“爱你”。
13。平拍近景接近特写佩塔问“听见没有”。
14。平拍中景“三人”迷茫15。平拍近景接近特写佩塔不悦。
16。平拍中景三人仍无表情,尤那问“什么”。
17。平拍近景接近特写佩塔转而问猩猩。
18。平拍近景猩猩点头。
19。平拍近景接近特写佩塔会心地微笑。
这一场戏充分显示了导演的喜剧精神,以非常严肃、深情和冷峻的面目出现,但却使人忍俊不禁,娜塔丽娅所说的“爱你”竟然只有猩猩能够听得见这不能不说是对于佩塔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性格的巨大讽刺,当然也多少蕴含了对佩塔在爱情中的盲目的些微同情。导演于不动声色之中便传达了对人物的态度。如果说猩猩在这里更多的是制造一种冷幽默,那么地下群众齐唱铁托颂歌这一场戏中,猩猩起到的就是辛辣的讽刺,当众人唱起铁托颂歌时,猩猩也模仿着人类张嘴在动,显然表现了导演对于这一个人崇拜之风的讽刺。
三是真实与虚构的融合。影片中多次使用字幕和纪录片片段,以这种颇为客观的方式结束一个章节,开启一个时代。战争爆发时,影片组接了萨格勒布、贝尔格莱德等各大城市欢迎纳粹的纪录片影像,虚构的人物佩塔进入真实的历史之中。德国行将战败时,字幕显示的是:1944年盟军的轰炸来得比1941 年纳粹的轰炸更猛烈。冷冰冰的字幕,显然包含了导演愤怒的情绪,这不禁令人对历史的荒诞感到无可奈何。紧随其后的则是南斯拉夫解放以及胜利游行的纪录片,当然这是经过处理的纪录片,马路可的影像被剪辑其中,虚构再次与现实融合,马路可成为南斯拉夫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之当地下室被马路可炸毁之后,字幕一本正经地表示,马路可的神秘失踪给整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甚至影响了最高领导人铁托的健康,导致他在20 年后去世,显得极其庄严的黑白字幕,试图再一次将马路可嵌进真实的历史中去。紧接着在字幕之后,便是铁托的灵枢在全国的运送过程,中国观众还将在吊唁的纪录片片段中发现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华国锋,然而,与这表面严肃的影像相比,导演的态度又是极不严肃的,他一方面似乎在表现真实的历史,另方面又将观众从这种真实中间离出来。因此,令南斯拉夫观众熟悉的纪录片画面,与其说是在营造历史的真实感,倒不如说是导演在刻意制造陌生化效果从而表现出历史的荒诞。
历史真实被虚构进情节中,而情节中的真实也在被不断虚构。戏中戏是这部电影精心设置的亮点,拍摄英雄的传记片,这比之塑像更能够达到神化英雄的目的,影片的拍摄显得非常矫饰,其时正在拍摄的是弗朗斯到船上抢走娜塔j娅的那场戏,原本在历史上存在过的那艘船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在电影中却变成了崭新的豪华大轮船,“马路可”则吟诵着“春天骑着白马来了”的诗句与德军作战,这一切都在告诉观众这是一场多么虚假的表演,库斯图里卡完全是以喜剧手段在拍这场戏,辛辣地讽刺了一些所谓英雄的丑恶嘴脸,演员表演极尽夸张、矫揉造作之能事,营造虚假的浪漫,等于告诉观众,真实只不过是虚构出来的。
四是喜闹剧手法与悲剧效果的反差。可以说,影片总体上即体现了这种反差,举重若轻,以喜写悲。若从具体场次来说,“突袭电影拍摄现场”这一场戏是最为典型的,由于整个事件是由巧合与夸张来实现的,整场戏带有浓重的喜剧色彩,佩塔的英雄气概居然在无辜者的死亡中得到了体现,带来了巨大的反讽效果,但佩塔有错吗?他同样是被蒙蔽的,因而在这一场戏中,喜剧色彩带来的是深深的荒诞感受,观众不但不会发笑,反而会感到巨大的悲哀。在荒诞的环境之下,生命的被愚弄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绝望与悲凉。
伊那重返地下的一场戏,并非闹剧场面,但仍带有荒诞的谐谑意味,伊那准备回南斯拉夫,但竟被地下的司机告知南斯拉夫已不存在了,导演对这一场面作了淡化处理,司机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而护送他的医生则早已淡然处之了,唯独时空错位的伊那发出了悲鸣,他不明白的是祖国怎么就不存在了。在这刻意的平静之下,观众分明能够感到导演对故土的热爱,对失去祖国的巨大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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